“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听说过吗？”陶旭立刻拉下脸来，“就算毛公仙逝是征西将军之过，但现在他也已经死了。难道二位还想对一个死人报仇吗？令尊毛征虏是殁于王事，可二君难道忘了，在下叔父陶南郡却是死于庾征西的刀斧之下了吗！”
毛氏兄弟顿时愕然。
这么一说，的确陶旭与庾亮之间的仇恨更深，陶旭都能忍，他二人为什么不能忍？
他二人心中原是有学习桓温，混在宾客中向庾亮的儿子报仇的想法。可一到灵堂，看到前来吊唁庾亮的宾客络绎不绝，几乎武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到齐了，庾亮虽死，但庾氏权势依旧不衰，心中恨意更甚，被旁人试探了几句，便忍不住开始叫嚷起来。
陶旭心想这试探的人心思也太缜密了，这人是谁呢？
“还能有谁？不就是王右司马咯！”毛安之忿忿不平的答道。
原来是王愆期。这个老头子倒的确是经验丰富，就连自己也看出来毛氏兄弟脸上的不平之意了。可他看都看出来了，何不把他们架出来反而要刺激他们呢？
陶旭也想不通，不过现在想这个也没用了。毛氏兄弟当众闹事，庾翼一旦得到正式任命，这二人绝对要穿小鞋。
“那二君今后有什么打算呢？”陶旭问道。
毛宝早年跟随温嶠，后来又跟随陶侃和庾亮，立下了不少战功，因此也积累了一些私人部曲，可如今部曲在邾城悉数陨灭，毛氏兄弟也就成了没有兵的空头将军。
在这个乱世里，没有实力就等于是空气。昔日是座上宾的毛氏兄弟顿时陷入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境地，两个年轻人沉不住气，也间接催发了他们对庾亮的不满。
陶旭的问题一出，这回轮到毛穆之苦笑了。
“又能有什么打算？”他长叹一声，“不过是刀俎下的鱼肉罢了。”
陶旭既然这么问了，那就有所图谋，他压低声音道：“贤昆仲可有意到在下的麾下？”
“什么？”毛穆之和毛安之同时惊呼道。
毛宝昔日虽然和陶侃的交情不错，但两兄弟和陶旭之间却并没有什么往来。陶旭到武昌之时，毛穆之已经随着父亲过江驻扎到邾城，而毛安之虽然在武昌，但和陶旭私下里也没说过话。陶旭现在起了招揽之心，不由得让兄弟二人困惑之余，又有些警惕。
陶旭十分诚恳的告诉他们自己的部队正在扩张，急需有经验的军官加盟，尤其是像毛穆之这样与胡羯军队有过直接作战经验的军官，更是欢迎。
“我兄弟可没有部曲啊！”毛安之反过来好心提醒陶旭道。
“呵呵，叔父陶称在时，在江陵还有数千部曲，小庾公一直未能调动，至今仍驻扎在江陵呢！”陶旭提点了一下。
毛穆之瞬间就懂了陶旭的意思，敢情他是早有图谋，南郡太守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原来是陶旭早就预备下了饺子，就等自己兄弟这碟醋呢。
可如果自己不去呢？
陶旭也早有预料，他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有贤昆仲自己做主，在下绝不勉强。”
“陶驸马招揽之意，在下感激不尽！”毛穆之行了一礼，表示感谢，“可我兄弟已经得罪了小庾公，虽然驸马不介意，可我兄弟并不是怕祸的人，若是因此牵连了驸马，在下也过意不去。”
陶旭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就不怕庾翼报复，不过他也不勉强，这种事如果自己表露的太迫切了，反而会被毛氏兄弟拿捏。
“哈哈，在下昔日在建康时就早已得罪了庾江州和庾中书，再得罪一个又有什么呢？”陶旭呵呵笑道。
“可荆州将来依然姓庾啊！”毛穆之小心的试探道。
“那整个江南都姓庾吗？”陶旭突然严肃起来，他板起脸问道，“难道天子也姓庾吗？”
毛穆之被他这一番话才是吓得变色。庾氏兄弟在江南权势熏天，这是全天下人所尽知的事，虽然这里没外人，但他敢当着毛氏兄弟的面说，也算大胆了。
陶旭之所以要这么说，就是要告诉毛氏兄弟别以为只有你们才敢反对庾氏兄弟。心中有仇也要有分寸，不能白白牺牲自己。
“天子元服已经数载，可王丞相逝世之后，庾中书丝毫没有归政之意，相反愈发的嚣张跋扈！”陶旭把沈劲在建康听来的见闻全都告诉了毛穆之兄弟，尤其是庾冰如何旁若无人的自行拟旨、架走皇帝、排挤何充，听得毛氏兄弟目瞪口呆。
他二人原本还只是想着庾亮欺负自己父亲老实人，心中憋着一股怨气。现在听了陶旭一番话后才知道庾氏兄弟居然这么专横跋扈，不说王导的继承人何充，就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这朝廷岂不是全都姓了庾？
“毛征虏一生忠心为国，苏峻之乱他亲冒矢石，建功立业。如今他老人家虽然殁逝，但你兄弟尚在，难道就此沉沦于仇恨之中，忘却自己一身武艺吗？”陶旭又是一阵刺激。
毛氏兄弟原也不甘就此沉沦，可环视四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接纳他们。
远在襄阳的桓宣坐拥部众十余万，又刚刚被朝廷嘉奖，毛氏兄弟原本是想去投奔他的，可一通书信去后，桓宣只是淡淡地安慰了几句，其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肯提。
当年苏峻之乱时，桓宣还被怀疑成是祖约的同党。是毛宝力排众议，坚持解救桓宣，这才救了他一命。没想到人情冷暖，父亲刚刚去世，桓宣就翻脸不认人了。
但其实想想也不能过分苛责桓宣。他一个流民帅，越是实力强劲，就越是受到武昌和建康的怀疑，他不敢私下里招收部将，就是生怕被人指责是暗中招纳，图谋不轨，到时候给他扣上一个苏峻的帽子，桓宣想洗也没法洗。
可这样一来，毛氏兄弟就真的走投无路了。这也是二人在吊唁的宾客前自暴自弃的原因。
陶旭见毛穆之还咬着牙沉吟不语，心知再说已经无益，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掂量吧。他朝二人一拱手道：“征西将军已经薨逝，过往恩怨多说也都无益，望二君多多保重，不要逞匹夫之勇。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
“陶驸马请留步！”毛穆之连忙开口，这唯一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实在是不甘心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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