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庾氏兄弟一唱一和，分明已经是把南郡视若囊中之物了，这点小算盘更逃不过庾亮的法眼。
南郡是陶称的老巢，早在陶侃时期，陶称就驻守江陵。庾亮好不容易把这颗钉子拔掉，现在陶旭想填这个坑位，庾亮岂能如他所意？
可之前庾亮也答应了陶旭只要开口，就任意挑选，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反驳。
其实庾亮原本给陶旭安排了一个岗位，豫章太守。
大厅上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褚裒为了凑齐军粮，已经把府库翻了个底朝天了。庾亮只需要把陶旭安插到豫章，一来可以用过分苛重的要求不断敲打陶旭，二来也可以让陶旭远离前线，避免他再立功业。
现在陶旭主动开口，也是为了争取人事安排上的主动。
但庾亮决定的事，岂容他人否定？他很快就找出了理由。
只见庾亮微微一笑，摇着扇子示意陶旭坐下。
“子初你初来荆州，有所不知。”庾亮指着庾翼道，“南郡虽然地处后方，但我荆州大军粮草器械，多半都屯于江陵。一旦开战，各地军备粮草，都要从江陵调拨，此职非常居荆州，且熟悉各军资备者无以任之。”
“况南郡太守兼有南蛮校尉之责，江南武陵郡夷夏杂处，极难治理！”说着说着，庾亮又叹了口气，“令叔的事，想必卿也知晓。他负有如此重责，却日日酗酒，鞭挞士卒。上不能结交卿士，下不能抚慰黎庶。老夫虽与令祖有旧，但身负都督重任，却也不能姑息养奸啊！”
说到陶称，庾亮看似十分悲痛，实则已经放出了警告的意思，如果陶旭再不识相，陶称就是他的下场。
一时间原本哄闹的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陶旭还要不要坚持。
陶旭当然知道庾亮不会相让，可既然他先做出了让步，就容不得庾亮再拒绝第二次了。
天下人都知道陶侃对于庾亮的旧恩。老头子不仅在当年庾亮惹出苏峻之乱后替他擦干净了屁股，还在临死前向朝廷举荐庾亮接替自己的位置。
可这样的恩德换来的却是陶侃的儿子被屠戮殆尽。
当年陶侃死后，陶家的几个儿子内斗，庾亮虽然不是主使，但却按兵不动，冷眼旁观陶家子弟内讧。
如果是内讧与庾亮无关还勉强说得过去，那么诛杀陶称就彻底让世人看清了庾亮的小肚鸡肠。
尤其是荆州诸将，稍微有点资历的老将几乎都在陶侃手下带过兵。虽然人人都摄于庾氏兄弟的权势不敢作声，但诸将心里都憋着一肚子怨气。
如今陶旭作为陶侃的孙子又被庾亮辟除到荆州，上到建康朝廷，下到荆州朝野，人人都在看着庾亮会如何处置陶旭。
庾亮做戏的本事倒是挺足，先是和陶旭同乘一车，紧接着又是携手同行，一番做作下来倒还真让外人以为庾亮准备重用陶旭了。
可现在陶旭真的开口，众人才彻底放弃对庾亮的幻想。
“诚如明公所言，是陶旭唐突了！”陶旭略一示弱，却又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来意上：“刚才末将所呈送给明公的，不仅有庾中书的信件，更有何中书的调令。不知明公可否看到何公书中所言，羯虏早则月余，晚则半年，必将举大军南下。”
“不错！”庾亮点头道，“可那又如何？老夫所构防线固若金汤。贼兵纵有百万，亦不能偷过汉沔！”
庾亮虽然嘴上说的漂亮，但在座的都是荆州第一线的军官，庾亮有几斤几两他们心里太清楚了。
陶旭也早有所准备，自从抵达武昌，他无时不刻不在准备着面见庾亮。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书札，递与庾亮。
“旭先前在京中任右卫将军时，曾捕获两个河北来的僧人，他们都是赵王石虎麾下的坐探。虽然从他们身上获得的河北军情不多，但旭亦搜检出不少江东人士与他们往来的书信。从信中可知，荆州布防在河北眼中已是了如指掌！”
庾亮将信将疑，他接过书札一展开，却是一份长长的名单。
“明公请看！”陶旭抱拳道，“这份名单里列出了所有在羯虏坐探书信中出现过的名字，他们与坐探的交情匪浅。”
陶旭这话一出口，大厅中又是一阵骚动。
随着名单的展开，庾亮原先信心满满的表情逐渐消失。这份名单上的人物姓名、地点、时间样样俱全，不是熟知荆州高层内部秘密的人是没办法编出来的。
可仔细看这份名单，这些与赵国奸细通信往来的人往往都是一些边缘人物。他们或者任职郡县小吏，在地方上筹集粮草；或者为工匠，为军队打造器械、缝制服装；或者是某个交通要地的居民，经常能看到往来的军队。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高层如何部署军队，但通过军粮消耗，器械要求，或者军队往来的时间就能推断出庾亮的布置。
再加上赵军侦查骑兵的补充，晋军在荆州的布防情况十之八九都被摸清也不是不可能。
庾亮看完这份名单汗毛倒竖，他也出了一身冷汗。
众将看庾亮的神色不善，又都安静了下来。
“王右司马！”庾亮突然厉声道。
王愆期再次挺身而出。
庾亮把手中的名单交给他，“此事就交给卿来处理。传我的命令，全面搜捕与羯虏坐探有关联的人。另传谕各郡，严密搜捕河北口音的人！”
或许是在众将面前失了面子，庾亮的神情特别严肃。
可陶旭心里却乐开了花，这还只是开胃菜，别急呢！
等庾亮吵吵着下完了命令，陶旭不慌不忙，又从袖中取出一幅地图。
这幅地图和铺在大厅地面上的地图一样，都是荆州北部的详细地图，只不过缩小了数十倍。
陶旭把地图交给庾亮。
“明公请看，这是末将从那些羯虏坐探的匪巢中搜获的地图，上面不仅注名了虏兵进攻的方向，就连带兵将领和所带具体部队都一一列明了。”
庾亮看着手中的地图，震惊不已。
陶旭突然甩出来的情报过于震撼，他原先给陶旭设下的安排等于被全盘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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