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呃～”
“这这这...”
二十七颗首级的威慑力比过千言万语，血腥的气味传遍了整个太极西堂。很多平时鲜衣怒马出行的贵人们纷纷掩上口鼻，闻之欲呕。
王导挥挥手，陶旭便让手下把这些污秽之物又给端了出去。
“有罚就有赏！”王导大声喝道。
他转过头对皇帝言道，“陛下，王恬等有功之臣戮力杀敌，应当重赏才是。”
皇帝自然没有意见，他连声称是，一面掏出早已写好的诏书交给宦官当众朗读。
何充取代了顾和出任京师禁军首脑—中领军，而郗迈则如愿以偿的出任中护军，兼领左军将军。
王恬取代了司马晞出任镇军将军，但仍然领骁骑军不变。陶旭取代了赵胤领右卫将军。
王洽作为居中联络者，也顺利的进入了何充的幕府担任中领军长史。而荀羡则被安插到了郗迈的身边担任中护军长史。
两人都死死的掐住了何、郗二人的脉搏。
这样一来，京城四大禁军基本上都落入了王导嫡系的手中。
王导的安排实际上就是给庾冰这个中书监戴上了紧箍咒。没有兵权，庾冰即便有心，也翻不出浪花来。
这还不算完，庾冰虽然依旧如王导所推荐的那样出任中书监，但中书省的二把手中书令则由手握兵权的何充出任，中书省的三把手中书侍郎则由皇帝的心腹刘讷出任。
庾冰的这个中书监已经名存实亡。
诸葛恢的尚书台也差不多，从二把手谢尚，三把手王彪之，再往下到核心部门吏部尚书谢裒，基本都被王、谢两家把持。诸葛恢也彻底沦为了橡皮图章。
王导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只要他还一天没死，这江东的天下就是他王导说了算！
庾冰默默地看着王导指点江山。
赏、罚、杀、罢，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言定乾坤，旁人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他言出法随，口中之言，落笔即成公文。
庾冰是真的羡慕。
过去是王导和兄长庾亮，自己明明就要够到那个高度了，可突然又被王导狠狠地踹了下去，告诉自己要老实做人。
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王导，庾冰不禁想到了两天前他在病榻上那副奄奄一息乞求自己的可怜模样。
王家的几个子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向他下跪，苦苦哀求他在王导身后能放过王家。一想起那个画面，庾冰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老头子，你等着！你终有死的那一天！
庾冰暗暗发下了誓言。
王导其实又何尝不知这是回光返照。
虽然废黜司马晞，杀了一批庾冰的亲信可以极大的延缓庾氏专权的趋势，但庾党的几个盟友都安然无恙，病根依旧未除。如果自己真的撒手西去，只怕以王恬等人的手段，还真不是庾冰的对手，
可他也尽力了。
为了保持王家的门第不坠，王导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他太累了。
过江已经三十年了，王导服侍了三代帝王，从意气风发的青年熬成了满头白发的老者。他一生的心血都花在了建康的朝廷中，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对皇权构成威胁。
每次王导一闭上眼睛，少年时在洛阳时高朋满座的场景就犹如一幅幅画般闪过自己的眼帘。能做到这样，也算对得起亲朋故旧们了吧？
景文，你说呢？
“相父？相父？”
年轻的皇帝见王导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可朝堂上众大臣们还坐着呢。他们不敢说，就只能自己开口，“相父，可否退朝了？”
王导有些恍惚，猛然听到皇帝说话，差点一头栽到。
他强行撑着靠背，清了清喉咙道：“陛下都说了，那就退朝吧！”
“退朝！‘
小宦官早就等着这句话，可他一嗓子嗷完，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王洽服侍父亲惯了，一看他手握靠背，就知道他现在又犯病了。情急之下，王洽上前一步对皇帝行礼道：“请陛下回宫！”
皇帝早就等着这句话，他匆匆给王导行了一礼，就退回后宫去了。
“父亲说了，请百官先行一步。庾季公请稍留！”
一看庾冰抬腿要走，王洽连忙上前喊住他。
庾冰不明所以，和诸葛恢对视了一眼，示意他们先走。
等其余的官员们都出了殿后，庾冰才来到王导的面前，冷冷的道：“王公，现在就只剩区区在下了，有什么话请明言。”
王导猛烈的咳嗽了数声，王恬兄弟又是端茶，又是揉背，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季坚，你是不是恨我？”王导平静的问道。
庾冰默然不语。
“呵呵，或许你有别的想法。可老夫是真心推举你代老夫执掌朝政的！”王导十分认真的言道，“也只有你，能在老夫之后匡扶天子，举荐人才，明正得失！”
庾冰看他说的不像是讽刺，不由得有些惊讶。
“可人不真正掌权，终究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内心！”王导苦笑道，“老夫执政数十载，虽然没有导致国灭身死，但终究也算不得什么贤德之人。”
说到这里，王导似乎想起了不少往事。他一张苍白的老脸上又泛起了阵阵红光，好像羞愧的都说不下去。
整理好表情，王导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还年轻，辅政之后应该以令兄和老夫为戒，万不可以矜骄自居。否则终将引来灭国灭族之祸！”
他又指着两个儿子道：“你们也要记住！”
“诺！”王恬兄弟自然没有二话，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庾冰一时摸不清他的套路，只能静静等着下文。
王导见他一副不肯相信自己的样子，早就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面对权力的诱惑并不是人人都能把持得住的。
年轻一辈中殷浩、谢安等人虽然都寄情山水，但王导也年轻过，这些年轻人欲情故纵的把戏他也不是没见过。
可他管不了这么远。
庾冰的才能本就是辅政的不二人选。可他自恃才高，又有兄长在外为援。王导就害怕他有门户芥蒂。
如果酿成当年他哥哥庾亮激出苏峻之变的灾难，这个脆弱的政权可承受不住第二次打击。
王导不容许自己毕生的心血被这么轻易的毁去。
他要给庾冰上紧箍咒！
只有先下手为强，用这些紧箍咒牢牢的遏制住庾冰的权欲，尽可能的制衡庾冰的权力，才能让他的才能更好的为这个国家服务。
可大概包括庾冰在内的世人都以为他王导才是真正有门户之见吧？
王导连连苦笑。
庾冰还年轻，或许到了自己这个年纪，他才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也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懂。这些王导都不在乎了，无论是先人还是后人，他都仁至义尽了。
“去吧，好自为之！”
王导送给庾冰这几个字，便又开始养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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